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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十三章難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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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軒和季錦曦婚期將至,府內一派熱鬧景象,丫鬟婆子們手上幹著活計嘴上也不閑著,談論著這場婚禮花費之巨,堪稱奢靡,哪位大人又早早送來了賀禮......無一不顯示出這婚事的風光。

而這府中的人,各自懷揣著各自的心事,程軒穿著大紅的喜服,在臥房內垂頭踱步,不斷地長嘆著。

這裏到處都是杏兒的影子,她在那紅木圓凳上淺笑著為他拂過琴,她在那妝臺前低頭小心心翼翼地穿出一串珠花佩在團雲般的發髻上,她在那案桌前蹲下身子,耐心地一張張地撿起他揮到地上的宣紙,手撫過那微皺的床褥,多少個夜裏的繾綣纏綿,而如今,她是在和誰共度良宵呢。

程軒當初不是沒鬧過,幾乎是咆哮著讓攔著他去青樓尋杏兒的人讓開,可是程太太毫不驚慌地用家業這張底牌把他勾了回來,程軒恨自己的懦弱,恨自己的不灑脫,一想到她在別人懷裏婉轉承歡的樣子,他就恨不得將頭狠狠地磕在墻上才算是讓自己不再痛苦下去。

被嫁禮擠得滿滿當當卻又空空蕩蕩的臥房,只剩下把臉埋在掌心裏的男人,還有困獸般低低的嗚咽。

而程昴在這樣的氣氛中的存在多少顯得有些不合時宜,內心的苦悶讓他決定早早回到禦史府以避開這勞什子的婚禮。叫下人備好馬車後他回房收拾了幾樣常用之物走出府外。剛掀開馬車的簾子便看到郡主竟在馬車裏。不由得皺起了眉頭,“你跟著我做什麽,你的目的不是已經達到了?我已經趕走月兒了,你還想怎樣?”

“怎麽,她走了不代表你心裏沒有她了啊,我還要在考驗你一段時日才行,妻子跟著丈夫本就是天經地義,我倒要看何人敢說個不字”郡主一幅你也不敢把我怎麽樣的樣子,撒嬌似的扭扭脖子,頭上的珠玉步搖輕輕晃了晃,邊說著話邊敲了下馬車,示意馬夫出發。

回到了禦史府,程昴實在不想理會那跟在身後小麻雀般嘰嘰喳喳的人,便快步走回書房內,靜靜的坐在書桌前。郡主的嬌蠻任性使他心煩意亂,想提筆寫字靜靜心,寫著寫著也不知又想了什麽,回過神來發現滿紙盡是"月''字。於是幹脆棄了筆,倚靠在椅背上,靜靜望著窗外發呆。

我們……為何會變成這樣呢。

………

“我早說過了嘛,這做膳食啊,須得靜心,莫以為下廚是多簡單的事,也莫小瞧任何一樣菜,你看看,你不是說這冰糖山楂羹容易麽,怎麽又燒的焦黑,倒成了烤山楂了。”月兒一手拎著鍋具,一手掐著腰,眉頭蹙起來,小嘴微撅,明明是指責的話說出來倒像是在撒嬌,當真是可愛至極。

“好月兒,饒了我罷,要不是窗外突然下了小雨,我也不會放下鍋裏煮著的羹去收院子裏曬的那麽多書嘛,那裏面有一本是前朝流傳下來的孤本,世間僅此一本,我豈能因為一鍋山楂讓這樣一本珍貴的典籍泡了水呢……反正離晚飯還遠著,我再試試,再試試做一鍋冰糖山楂羹,這回我一定老老實實坐在竈前,哪也不去,天皇老子叫我我也不離開,好不好?”程昴老老實實作了個揖,動作幅度之大引人發笑,而月兒確實笑了出來“好了好了,就饒了你這次,若下回再是這樣不小心,就罰你把那孤本抄三遍,不抄完不讓你吃飯,那孤本不是重要麽,保管你記得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。”

“好好好,再有下次,我就抄三遍,不,抄十遍!直到你滿意為止,罰別的什麽也行,只要你開開心心,我做什麽都行。”

聽了這話,月兒笑的更開心了,指著程昴說道“油嘴滑舌,活像個登徒子,單憑一張嘴都能騙走多少姑娘。”

程昴眨了眨眼睛,故作浪子狀,說“油嘴滑舌嘛我承認,騙走小姑娘嘛,我就也承認了好了。”看月兒瞪起眼睛看他,他話音一轉,正正經經“若說騙小姑娘,我也只想騙你這麽一個小姑娘,為了不虧本,肯定是要騙你這一輩子的,若是你願意,下輩子,下下輩子,生生世世也是想繼續騙下去的。”

“說什麽不著邊際的話,快去與我再去拿些山楂和冰糖,重做一鍋便是,為了吃真是使出了渾身解數。”一邊數落著程昴一邊卻是不爭氣的羞紅了臉。

轉過身去,嘴裏小聲嘟囔著。

“我也願意的,這輩子,下輩子,很多個下下輩子。”

於是還未走出門的程昴又聽了一耳朵,歡心的大跨步走向庫房

………………

清風吹起紙頁,翻到了程昴臉上,他緩緩轉醒。“呵,原來只是想你了啊,明明知道我會想你,可為什麽這麽地難過呢。地久天長,生生世世,竟都只是夢境一場麽?”

程昴支起胳膊,望向窗外,窗外是一片一片的梨樹,梨花隨著風飄落,滿地繽紛,恍若白雪。

從前,你是最愛用這梨花煮水洗頭的……

筆尖劃過宣紙,是月兒以前給程昴讀過的詩。

“日暮庭院書房東,梨花萬片逐春風。此花何時最腸斷?半落江流半在空。”

自己和月兒不也正如這梨花麽,一半被禁錮在枝頭,一半隨流水遠走,不知何時才能團聚……

“吱呀”一聲門開了,程昴收起紙後擡起頭,看向郡主。

“你來我的書房做什麽。”

聽出程昴語氣中絲毫不加掩飾的不耐煩,郡主強壓下怒氣,勉強做出正常的表情“該吃晚飯了,我來叫你去飯廳。”

郡主的話音還未落,程昴扔下筆快步向外走去,也實在是不想和這般無禮女子共處一室。

郡主卻探頭看程昴走遠了,偷偷走向了書案,翻開紙張後就看到那首詩,看完後雙手把這首詩撕的粉碎,臉上怒極反笑,向丫鬟吩咐道“去找幾個得力的家丁,把這院子裏的梨樹通通給我砍了扔出去,一顆也不許留!”………

於是程昴悶悶地吃完一餐飯,走出飯廳後看到的便是滿地狼藉,梨樹通通不見了,心知這是那嬌蠻的郡主做出來的“好事”,心中氣極,卻也無可奈何,和郡主那樣的人,實是講不出什麽道理。

可是,這明明是你和我的回憶,我一個大男人去什麽辦法也沒有。

這種感覺,比當初被司徒玧傑用劍指著還要難受。

月兒自從離開程府後心中總是惶惶,生怕郡主再派追兵來,於是一刻也不停,一路倉皇逃往京郊,在京郊一處小路上忽感體力不支,暈倒了。正碰上鹹福客棧的老板娘駕馬車去城郊采購,見路邊竟臥著一個人,老板娘素來心善,就把月兒帶回了客棧請了大夫來。

時辰已到,大婚本來是熱熱鬧鬧,卻在夫妻對拜後來了一群不速之客,原來是來送朝廷征兵的兵書,大家想要阻攔卻也無可奈何,畢竟是朝廷正經派發的文書,不去豈不是抗旨不尊,誰又擔得起這個罪名。於是程軒硬是被帶走了。季錦曦見剛與自己拜過堂的夫君被帶走,竟也悲傷的暈倒被人扶回房了。

不足半月,程家的兩場婚禮,生生地都變成了鬧劇。

程太太一如既往地端莊淡定,仿佛被帶走的是一個不相幹的人,宅中鋪天蓋地的大紅色到了此刻,反倒成了諷刺的顏色,陽光悶悶地曬下來,壓得人喘不過氣。

許久,程太太才回身過來吩咐管家,“昴兒去了哪兒了。”

程太太說的很慢,卻又像是在極力地忍耐著什麽。

管家知道,太太還是不舍得放棄培養了這麽多年的二字。

“回太太的話,二少爺回禦史府去了。”

“禦史府?還叫禦史府呢?他的官帽,不是早就被皇上擼了麽。”

分明是嘲諷的句子,可程太太的語氣卻是如此悲憫。

臥房的門,吱呀一聲被推開了,季錦曦還是穿著那件繡著金線的正紅嫁衣,層層疊疊的布料像是要把本就瘦弱的她徹底壓垮,丫鬟哭著扶住了身形搖晃著的季錦曦,繪著眉黛熏影的眼裏滿是快要溢出的淚水。

許久,季錦曦才怯生生地開口,像是要護著身上那件嫁衣似的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衣領。

“娘……能讓我再穿一會兒嗎。”

炎日下的蟬鳴大作,為一份不值得的深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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